床头有半杯水,一个药瓶。
他晃晃,里面是空的。
一片枯叶顺着窗子飘进房间,
哦,秋天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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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呜呜、呜呜、呜呜——”
江嫀的额头猛地撞到实验台上,培养皿里的蓝色液体晃出涟漪,在白大褂上洇出不规则的泪渍形状,她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白炽灯,耳鸣声里渐渐辨出真实的救护车鸣笛。
似乎远在街道的另一头,却像直接扎进她太阳穴似的,与梦境中的声音重叠。
“没事吧?”费烨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担忧。
江嫀摸了摸腹部的纱布,伤口久坐后渗出血来,黏糊糊地贴着皮肤。
“没事。”她站起来要够显微镜,却被费烨清制止,“你这状态不行,回去休息吧,你都三天没合眼了。”
江嫀想反驳,太阳穴一阵刺痛,她揉了揉,开始觉得反胃,“我.......”
她冲到洗手间,开始狂吐。
直到有酸水泛起,她漱口,回去,瘫坐在座位上。
仿佛海上漂浮许久的人,找不到一处平底,可以让她站在上面。
只是不停地,不停地颠簸着。
江嫀闭上眼,等待翻江倒海的胃平息。
“回去休息。”费烨清不再劝阻,而是直接将她推出门外。
停车场的风卷着银杏叶扑在车窗上像无数只急于诉说的手。
江嫀坐在驾驶座上,发动车子,后视镜里映出苍白的脸。
车载广播响起音乐,“月半小夜曲。”
她伸手猛地关掉开关,指甲在按键上留下细痕。
驱动车子,在车流中缓慢行驶,拐进了一条全是酒吧的胡同。
威士忌在玻璃杯底积呈琥珀色的洼,江嫀数着吧台上的木纹,看着窗外,混沌又清醒着。
“有牛奶吗?”
酒保看着面前这个苍白又漂亮的女人,她是这里的熟客,总是在夜晚来,今天是个例外。
每个客人都有自己的心事,他露出微笑,“当然。”
“小姐姐!!”
肩膀被拍了一下,江嫀眯眼避开吧台上暖黄的灯光,看向来人。
面前女孩穿着洗旧的牛仔外套,斜挎着摄像背包,面色红润,元气十足。
在记忆中搜索,江嫀叫出对方的名字,“齐歌?”
“嘿嘿,小姐姐你还记得我呀。”齐歌笑得露出虎牙。
今年她拍得最好的一组照片就是日出时候无意间给这对情侣拍的了,这组照片她忍了又忍才没发到网上。
“哎对,之前照片,我又调了调,没修脸,蓝调调淡了,我再发给你?”齐歌坐在她旁边,点了杯酒。
好像,没什么必要了,江嫀笑笑,温热的牛奶滑进喉咙,再到胃。
“好。”
江嫀听见自己的声音,混着冰块融化的轻响。
齐歌把照片发给她,一边看一边道,“还真是巧,我那天还想着什么时候VX发你一下呢,就是怕打扰你。”
她其实更想问问能不能授权发到网上,天知道,创作者的作品是需要share的,是需要更多人看到的。
“不会的。”
“哎,你男朋友呢?”齐歌低着头,边打边问。
“他啊……”
江嫀点开照片,怔住了。
江嫀看向远方,而光瑾在看她,她脸上的光束来自朝阳,而光瑾的侧脸浸在她带来的阴影里,又在眉骨处折射出细微的亮。
他的眼神总是落在她身上,透亮的如同晨曦翠绿叶片顶端的露。
“他离开了。”
“啊,去哪儿了?”齐歌只是下意识地问,却没等到对方的回答。
她抬头再看江嫀表情,就觉得十分不妥,一看就是分手了的样子,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。
“我……”
江嫀语塞。
气管里像是卡了鱼刺,吞不下,吐不出,连呼吸都带着细锐的疼。
应该在国外吧,在泰晤士河漫步,在艺术馆看展,在西餐厅品味美食,在牛津街采风。
斑驳建筑,繁华街道,车水马龙……
但这与她无关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她喝了口酒,看向窗外,银杏簌簌落下,美得像油画。
齐歌对他们的故事感到好奇,江嫀随口讲起游学团的邂逅、医院的再见、衡州的旅游,都只是碎片。
像已经释然似的。
她好像忘记了很多,对与他邂逅的故事都只记得模糊细节,试图抓取回忆,却惊讶地发现,只记得这些了。
她甚至开始产生错觉,这只是一场漫长的低烧,身体发肤缓慢积起不易察觉的温度,不觉焦虑、难过、悲伤、不安。
直到夜半惊醒,看向窗外,狂风忽至,树叶掉落,盛夏已过。
白日梦醒。
故事随着飘散的落叶结束,像喝了一口白开水,平淡到品不出一丝味道。
上卷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