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外的身影在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,宋玉怀不似年轻意气风发,不弃风骨,岁月终究蹉跎了他的傲骨。
他的手紧紧握拳,影子有几分拘谨,宋霜茂看不见他的表情,以对阿爹的了解,大抵不过是蹙眉,一本正经“小老头”的既视感。
“阿霜,从小到大你都是在全家的祝福中长成如今的窈窕淑女,”宋玉怀释怀笑出声,“你才女的名声在京城老幼皆知,以至于我也产生荣辱与共的进退感。”
影子的身形顿了顿,叹气声在幽静的环境下放大,“所以,我不允许你犯错……”
宋霜茂蜷缩在一团,静静窝在角落,她不是不知道,阿爹从以前的慈眉善目的哄娃能手变得严厉苛刻。
她试图再努力一下,让父亲为之骄傲。但她还是没走他规划的前途……
泪水打在枕头上,脸颊微凉,她叛逆,为了御前女史一职,她叛经离道,踏出阿爹围起来的城墙,忤逆了父亲,多亏阿娘调解,他俩才能和解。
这次因为无缘由的牢狱之灾连累家人,父亲第一反应是心疼,但对于她去洗清冤情,百般不解,认为其行为过于激进。
宋霜茂揉红了眼角,没事的,她已经有线索了,下次不会再犯错……
宋父措辞继续道:“现在的我圆滑世故,我想着把你未来的路铺好,之后为你找个好人家,好好过日子,这辈子都接触不到风吹日晒。”
“阿爹你没想到,也算错了我的野心。”带着浓重鼻音的回话从门内传来。
“对,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,是一个窝囊废。身边的人都说女儿像爹,我理所应当就把自己窝囊的性格代入给你了。”
宋霜茂忍着痛从床上起来,眉头紧锁,她换上干净的衣服,慢慢挪到门口。
“可我到底还是错了,你不像我,你还是更像你母亲,肆意张扬,认定的事就算撞破头,捅破天也要做到。”
宋父想到与萧凌烟初见春蒐,她坐在骏马上向他抛了一枝春天野花,“宋儒生,不去打猎吗?我帮你。”
那时的萧凌烟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他早心许这位公主殿下,一见钟情。
他嘴角上扬,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笑意,“你母亲她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,我也是三生有幸,得以博取你阿娘的爱意。”
宋霜茂忍不住抽搐嘴角,阿爹又在暗戳戳炫耀自己的爱情史,终于知道母亲怎么喜欢上他了。
宋玉怀话音一转,带着无尽的落寞,“可惜我是一根筋的死书呆子,到现在也是,不过好歹学归顺了,掺着点朝堂的圆滑,我把我认为最好的都强加给你。”
宋霜茂打开门,颇有怨念道:“父亲你到底是来宽慰我的,还是来炫耀你的爱情史的……”
他咳了两声,眼神漂移,“我是来和你说,大胆做你想做的事吧,燕雀安知鸿鹄之志,这次我反而做了燕雀。”
宋霜茂有点怀疑地看向他,询问道:“这次是真的?”
宋玉怀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去吧!”我争取控制自己的想法……
夏天的空气沉闷,风吹到皮肤上带着一股热潮,知了按耐不住燥热大展歌喉。
吱——
宋霜茂低下眼眸,告别父亲,回到闺房,趴在床上放空大脑。
竹灯的火光在见缝插针的风中晃动着身影,纤细白腻的手拿起书,眸中一明一暗,愣了半神,她再次从穿上爬起来,不顾手心的伤,执起毛笔,铺开纸张。
上次在那俞神棍手上套出来小道消息,九成是皇子党那边心急,在逼迫宋家站队。
宋霜茂踉踉跄跄走到书架面前,搬来小矮凳,倒吸一口凉气,拿到最上层的书,她吹了吹表面浮尘,眸光似月下夜珍珠,熠熠发光,一手捂住口鼻,一手铺展开。
这本书太久没看了,落灰都一层了。
她早期好奇皇室到底多少人,闲来无事誊写,之后放在书架高处无人问津,现在倒是有大用处,用来梳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。
当今皇上名萧昶粲,年号“永康”,有五子,各有各的秉性。
老大萧正捷,长年驻扎在边疆善武,是个莽夫,因嘴笨性子直而被皇上严格教导;
老二萧殊,苏贵妃之子,性格温顺,笑眯眯的狠人;
老三萧满璟,皇后之子,娇宠惯养,有才性傲,是炙手可热的下一任皇位继承人;
老四萧延顺,生母难产逝去,又加上腿脚天生残缺,遂不得宠,在冷宫碌碌无为;
老五萧珺,太子的胞弟,颇喜游山玩水,作词吟诗。
宋霜茂冷哼一声,表面确实是这样的,但实际是几方站队已经明争暗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