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嫀往单元楼门口走,今晚的晚风裹着烧烤摊残留的油烟味,每吸进一口都像往胃里面灌了勺砂纸。
她其实没喝多,只是胃不太舒服,一直想吐,喉头那股酸腥迟迟不肯退去,有只无形的手攥着胃袋来回搅动,连带着肋骨下方也泛起细密的钝痛。
她走到电梯口,不巧的是【正在维修】,而另一个电梯一直停在十楼,不知道是在做什么,她等了许久,不见数字移动,只能走楼梯。
可能是太久没有运动,走到二楼,她不得不停下来撑住膝盖,每一次呼吸牵扯着右侧肋骨发出隐隐钝响。
终于到了家门口,楼道感应灯在她头顶“啪”地亮起,惨白的光线照在她唇线上。
江嫀看着钥匙孔,在周遭摸了一通,空空如也。
“叮!”电梯响了,有人走下来。
电梯门开了又合,在金属轨道上发出沉闷声音,缝隙越缩越小。
楼道里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,一只手猛地伸进门缝,细白的指尖抵住冰冷的金属门板,指腹因为用力泛出淡红。
随着“叮”的脆响。
按按钮,下楼,打车,一气呵成。
江嫀报出手机尾号的声音还带着未平复的喘息。
对啊,她包落在餐厅了。
从未有过因为落了什么东西这么窃喜过,江嫀指尖触到创可贴边缘的黏性,心里在打鼓。
她是忐忑的。
正如年少时那个念念不忘的提拉米苏一般,今晚,她就要回去,那个餐厅。
即便,她没把包落在那里。
“嗐,我还说是谁的包呢。”餐厅老板把包双手拿出来,小心翼翼的,生怕磕碰着哪儿,服务员收拾的时候见到包就赶紧给她了,说价格不菲,他一个大男人哪懂这些个,网上一搜,价格令人咋舌。
皮革与木质吧台接触时发出轻微蹭响,他搓着手后退半步,都怕自己身上烟油味儿熏着了这精致物件。
“多谢。”江嫀见服务员在楼梯处拖地,老板吩咐把上面灯关了,她看了眼表,“现在是要关门了吗?”
老板搓搓手,笑着道,“对,刚最后一桌客人走了,今天外面搞得乱七八糟,就想着早点儿回去休息了。”
江嫀点了下头往外走。
“哎,包!包又忘拿了!”老板拎着包小跑到门口,恨不得亲自把小包挂到江嫀脖子上。
“你这姑娘,心也真是大!”他一边说一边递给她。
店里三天两头有客人落东西他都习惯了,刚还有一桌客人落了条手链,也还没来拿,小东西也不便宜。老板摇摇头,还是现在日子好了,三万几万的年轻人都不当回事儿。
江嫀回头接过包,又差点儿被脚边的酒瓶子绊倒。
“小心小心!”
江嫀低头看着脚下的酒,随口问道,“能卖我两瓶吗?商店好像都关门了。”
“行,10块,扫码就成。”
“滴!”
江嫀拎着两瓶酒,走到路边,旁边的烧烤店关门了,外面零零散散摆着几张还没收回去的桌子,她找了张干净地坐下。
解决糟糕情绪只需要10块钱,江嫀抬头看着天上月亮,被揉碎的云絮包裹着。
云层是半透明的绢帛,被月辉洇出朦胧银边,月亮是藏在棉絮中的碎银,在云隙间若隐若现。
怪不得古代诗人都会望月饮酒,有感而发。
她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,她摇摇酒瓶。
就敬,杜康吧。
“老板,你真不该卖她酒。”服务员拖完地,看刚刚走出去的女人孤零零坐在烧烤摊的破烂桌子前独饮,摇了摇头。
老板正在拿着计算机算账,这两天进账不错,正算着什么时候能换辆车,听她说完,“啊?”了一声。
“一看就是心情不好,要么事业不顺,要么感情不顺,大晚上的,你还卖她酒。”
“那你不早说!!”老板探头看了一眼,“就不兴人家今天心情好,小酌两瓶?”
服务员攥着抹布,呵呵一笑,眼神中透露出三个字——你,信,吗?
“那可得好好看着,别那个那个出什么事儿。”
……
路灯忽闪忽闪,接触不实一般,亮了又暗,暗了又亮。
喝醉了,就会觉得今晚只是个梦。
梦醒,一切如常。
江嫀一口接一口地喝,甜味剂与酒精的混合气息涌进鼻腔,麻痹感爬上大脑皮层,将路灯的光亮都晕成了模糊的彩色,让她在这场自我催眠的宿醉中沉睡,再沉睡。
怎奈,近年酒量练得太好。
她遗憾摇头,晃了晃空酒瓶,又打开一个新的。
再次抬头,恍惚间,看到黑暗中忽明忽暗,猩红在幽蓝的光影里忽大忽小。
吞吐,白雾在空气中晕成朦胧的茧房。
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薄荷,飘散在空气中。
江嫀还以为是酒精作祟的幻觉,直到那点猩红骤然转了方向,隔着三米远的阴影,她看见烟头光映出下颌冷硬的线条,修长指节夹着烟的姿势一顿。
四目相接,
“啪”
路灯垂死前的挣扎般,突然亮得惊人。
黄光劈开黑暗,照亮二人面前的路,烟灰长到摇摇欲坠,悬在两人之间。
而后,簌簌落下。
不是幻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