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贞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。
“姥姥,您放心,我会一辈子对她好。”阿杰郑重地说道。
“哎……好……”说了几句话,姥姥疲累不堪,眼皮越来越重,似在呓语:“丽娟呢……”
小姨忍着哭腔:“妈,我姐在路上了,她坐飞机回来的,你再等等,啊?”
小姨夫也在一旁劝道:“妈,您不是爱吃榴莲吗?姐从海南给您带回来的,倍儿新鲜的大榴莲,您再等等。”
姥姥笑了一下,“净哄我……”
姥姥时睡时醒,跟小姨交代了后事。到晚上8点多,妈妈和继父终于赶到,小姨的儿子一家也从上海飞回来了,一大家子人挤在姥姥的卧房里,逐一和她说话,做最后的道别。
直到后半夜2点多,姥姥呼吸匀长,神态安详,仿佛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,她在家人的陪伴下又度过一劫。
姨夫有点不好意思:“大老远地把你们都叫回来,去年就闹过这么一回,但是不叫又怕留遗憾……”
妈妈劝道:“当然得叫,妈没事我高兴,就当回来看看妈了。”
小姨也说:“行了,客套话就不多说了,大伙休息吧。留个人守夜。”
宜贞自告奋勇:“我来守夜。”
阿杰在一旁附和:“我陪你。”
妈妈过来之后听说了宜贞离婚的事,心情有些复杂,莆田男人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,非要生儿子不可。自己就栽了一回,没想到女儿又栽了一回,栽一回还不够,竟然又找了个同样地方的。
可眼下也不是反对的时候,妈妈扁了扁嘴,“还是我来吧。我也快一个月没看见妈了。”
表弟也说要守夜。
宜贞坚持道:“妈,你跟叔叔从三亚飞过来,岁数都不小了,不能再熬夜了。表弟孩子还小,你跟弟妹照顾孩子吧。加上小姨和小姨夫,余下三个卧室正好。我跟阿杰守夜,我们年轻,就让我们守吧。”
众人不再坚持,各自散去。
东北夏天温度不高,夜里更凉快些。关上房门,宜贞见阿杰帮姥姥盖上了肩膀,走到他跟前:“阿杰,谢谢你。”
阿杰转过身来,温柔地看着她: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,我照顾自己家人有什么好谢的?”
宜贞眼睛发酸,低下头靠在了阿杰身上。阿杰拥住她,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宜贞默默流泪,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。
妈妈再嫁后,母女关系淡了很多。和小姨虽然亲厚,但小姨毕竟有自己的孩子。姥姥是这世上宜贞最亲的人了,也一天天老去,终于走到人生尽头。
自从去年姥姥病危那次,宜贞时常有茫茫天地间,自己孤身一人的凄凉感。也因着这份孤寂,她才维持着和张泽鑫的表面婚姻,迟迟没有下决心离婚。
现在靠在阿杰胸口,这份孤寂慢慢地,慢慢地,散去了。
阿杰拍着她的背,感受到她的情绪好一些,轻声说道:“别怕,我们一起守着姥姥。”
“嗯。”宜贞点了点头,重新坐在姥姥床头,握住姥姥的手,阿杰则坐在一旁的矮凳上,也把手覆了上去。
三只手重合,宜贞心里有了莫大的安定感,伏在姥姥身边,睡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阿杰叫醒她,又逐一去敲其他人的房门。
姥姥走了。
天蒙蒙亮。其他人都有些愣怔,小姨和姨夫最先反应过来,她们早有准备,有条不紊地料理后事。
直到出殡这一天,宜贞还有些恍惚。
她记得那天早上看见姥姥嘴角还有些笑意,这样一个温热鲜活的人还在眼前,怎么会走了呢?
母亲年过60,对生死看的比年轻人开,伤心了几天,也接受了这个事实。家里还有一个继子、一个继女要照顾,圆坟后就要回去了。
小姨和姨夫这几年照顾老人,对人生命的流逝感受比任何人都深刻,对她们来说,这一天已经预演了很多次,早就平静接受了。
圆坟的工夫,几个年轻力壮的后辈在铲土,小姨一边跟刚走的老妈念叨:“妈,过去先找我爸。他心眼子多,一准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。”一边和小姨夫唠嗑:“你说咱爸退休那么多年了,下去了还能是老干部待遇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