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娄孟丹,你的,孟哥哥。”
他的脸色有些空白:“是这样啊……”
“如果你想要杀我的话,也可以,但我会反抗的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很诚心的说出我心底的想法。
虽然渣渣兄实在是个人渣,但他对小平安似乎还算可以——至于这个“可以”的程度到底到哪里,是不是比对着宠物的标准,那就不好多问了。但最起码,在他离开新羊城前,在新羊城真正混乱之前,他还记得问一下小平安要不要离开这里,想不想去仙界,虽然他自己很不喜欢那里就是。
平安他只是一个小孩子,小孩子的世界是很单纯的,所以如果他因此而嫉恨我,倒也是好事。
“不。”
但出乎我的意料,他只是稍稍怔愣了几秒,就摇摇头,直视我道,“我知道孟哥哥他不是一个好人,他只是恰好救下了我,如果只单看这一点,在我这里,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人。只是善恶并不分明,人也不能如此单论。”
“但姐姐和他不一样,姐姐的善意更加纯粹,虽然我们只是短短相处了一段时间,但我能看出来,非一般情况,姐姐你是不会出手的,如果到了需要姐姐你出手的地步,那一定会是危及自己,危及他人性命的大事件。”
说到这里,他看着我笑了一下:“而且,你也没做错什么,大姐姐。不要愧疚呀。如果拯救自己的生命也是错的话,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黑暗了。”
“我已经死了,是过去的影子,已经做不了什么了,所以,大姐姐可以替我吹奏一曲吗?我,我们,都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了。”
“可我……”
头顶的花瓣有些凋落,零散的黑雾自顶端蔓延。
我们都未说话,我们都明白,时间,不多了。
魔种成熟在即,这是仅仅留有一半肉身在内的平安也无法阻止的态势。
“不哦,姐姐,我已经说过了呀,新羊城已经死了,所以不管是我也好,陶埙也好,乃至这座城中你所见到的黑影,人影也好,那些都是虚假的,能吹动这个经由意识所化的陶埙,姐姐,你已经有了结束这一切的资格啊。”
“我可只是一个年龄连双数都没超过的小孩子啦,坚持了这么久,他也是会累的嘛,就放我去休息休息,好不好嘛。”他仰起脑袋笑着看向我,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是他的终别。
“万事万物皆有离别之时,已经离去之物就不应该多在现世徘徊,那样只会徒留遗念。所以,姐姐,拜托你了。”
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掌心,磨砂的接触,是粗糙的手感。
我试探的学着卫凌阳的样子,将手指搭在陶埙洞口,将埙口对准嘴边。
然后……
起初还有些涩滞,但我已经听过了太多次这首乐曲,所以就算试验,就算我的乐感着实很烂,在多次的尝试中,我还是摸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。
随着乐曲的进行,赤色花瓣也逐渐凋落,墨色的天际裂开了赤色的宏光。
曲终,花谢,我捏着手中的陶埙不禁有些踌躇。
“抱歉……最后一曲,很难听。”我开始后悔,刚刚在神祠边上的时候怎么没和卫凌阳多学一会儿。
“不,很好听,是会让人灵魂舒展的音乐呢。”他摇摇头,看向我,“姐姐,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?”
最后的时刻中,他的身影有些透明,眼神中,有着不易察觉的惶恐。
他还是个孩子啊。
不管再怎么被迫早熟,终归,他还是个孩子,还是一个本应该有着无限可能的孩子啊。
我很想在最后宽慰他一下,但我沉息了几瞬,最后还是摇摇头,说,“我不知道。”
虚假的欺骗和真实的痛苦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很难说清到底哪一个才是更适合的诉说。但我想,他终归是不喜欢欺骗,而我,恰好可以做出一个承诺。
他愣了一下,然后很柔软的笑了一下,“也是啦,姐姐你也没经历过呢。”
“虽然我早就已经死了,也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,可等这个时刻真正来临的时候,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像想象中那么勇敢呢。”
逐渐浅淡的身影在长风中低语,他抬头望向不知明的天际。
“但是,我知道,总有一天,我们都会抵达那个终点的,不论是人,仙,还是魔,甚至是神,大家都会在同一个终点再见的。所以,”我蹲下身,轻轻搂住平安,“不要害怕,大家都是平等的,那个新世界,我们还会重逢的。”
怀中的身影愈发虚幻,在他被血红色吞没前,我听到他轻轻在我耳畔留下一句:“这样吗……那大姐姐,再见啦。”
狂风起,红色花瓣纷纷扬扬,一个幻化的陶埙落在我的手中。
“我给姐姐准备了一个礼物,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,但如果能有那么一点的用处就再好不过啦。”
我握紧手中的陶埙,站起身,抬头看向头顶魔种破开的方向,“再见了,平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