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色未尽,墨色刚刚擦过天际,几颗星子寥落在弯月旁,远处未尽的鼓乐传来血烬的余歌,伴着被沸水蒸腾又吹散的水汽,隐隐约约,模模糊糊,这里好像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降临。
灰衣男子跟在小男孩身后,很是随意的四处打量起来。
这稀薄的灵气,啧啧,好在他现在改靠魔气生活了,不然,束手束脚的,感觉什么都干不好。
“糟了!”男孩像是明白了什么,也顾不得身后跟着的男子,直接冲了出去。
远远的,他看到巫祝站在一旁,像是在等待他的到来。
比鼻尖愈发浓郁的血肉气息先一步到来的,是扑散在皮肤上的热气。这股热气比呼吸还要滚烫,可落到他心里,却是比刚刚的那股寒风还要渗骨。
他站在神祠门口没有动,眼睛死死盯着烛火半熄的内部。
神祠之内,高台下方,一口巨大的青铜鼎中似乎发出了水泡“咕嘟”的声响。
一股荒谬的窒息轰上大脑,在星火的噼啪爆裂声中,他甚至不敢向前迈出半步。
“你来了。”一旁身穿华服的男人瞥了他一眼,抬手将一个小碗递给他,“她等了你好久,看在你和她关系不错又没来得及去见证她的伟业……神肉,分你一块。”
“仪式……不该子时吗……”他愣愣发言。
他来得似乎有些迟了。
“哦,神礼祭品都遭到损坏,我就重新卦问卜筮了一下,重新选定了一个吉时。”
手中被塞入的陶碗已是微温,在倒逼呼吸的寒风中,边缘那一滚的冷意激得他不自觉低下头去。
碗内的清汤泛着油光,中央半露着一小块已经褪去鲜红的熟肉,是比体温更灼热的温度,是比皮肤更冷硬的触感,眼睛睁闭的涩痛中,他只觉得自己有些恶心反胃。
他来迟了。
耳边的声音在渐渐远去,寒风压下额眉的薄汗,喉间涌上一股呕意,可他的手指却牢牢抓紧手中的陶碗,指尖用力得都有些泛白。
这是他的月和姐姐。
这是新羊城的百射大人。
她怎么……就只剩这么一点了呢……
不知道过去多久,只是感觉手中的温度似乎在慢慢的一点点变凉,下意识的,他慌忙勾起背将碗贴近自己的心口。
被风沾染上的寒意让他有一瞬的瑟缩,可下一秒,他将头低下,将碗靠得更为贴近。
这就是永别了。
突然肩膀处传来一道力度:“已经结束了吗?都没什么人啊。”
“你是谁?这里未经允许,不准外人进入的。”
“守卫,快,仪式尚未结束,可别让他冲撞了神灵。”
“孟哥哥……”他恍惚回神,耳边似乎有谁的怒骂和哀嚎,鲜血擦过他的头发溅落在碗内的肉块上。
太过用力的手指有些僵硬,堪比刀割的狂风几乎要将他击碎。
世间没有什么能真正算无遗策的东西,自以为能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最后结果就是将一切都弄得一团糟糕,过去太多次的欺瞒得逞以为诓骗了命运,可谁知终于还是在今天收取到拖欠的债务,而仅这一次的失误,结果就让他再难承受。
他好像把所有都搞砸了。
“怎么了。”比他高出很多的男人漠视而过,月光从他背后洒在自己身上,遮住了大片的光影。
“他们……”微不可察的气音消匿在不远处仍在冒泡的肉汤中,星火跃动的暗影在墨空暗色中扭曲成口中仍不死心的问询。
“哦,死了,想不到这颗珠子吸收魔力不怎么样,但吸收人命还挺好用的。”
男子的身躯遮住了天空的方向,垂眸而视,遍布狼藉中,唯有暗夜的墨色在风中晕染开血色的痕迹。
这是比王城城破那日还要寒冷的冬日。
“这就是你们的庆典啊,看着也不怎么样嘛。噢,没想到吸收人命之后,这颗珠子连魔力也能吸收了呀。”
背光的眼睛通红发亮,在暗色中闪着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