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相反的,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她。
有时凝视着她的侧脸,会莫名觉得眼前的人随时会变成另一个陌生的存在——同样的容貌,却带着截然不同的神情。
这种奇异的怪诞感,会让他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她的相处。
“老师,你怎么了?”
她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他片刻的失神。
而每次,他都会问同一个问题:“月见真的没有回溯到更早的时候吗?比如我们都还是学生的时候。”
而他得到的答案始终如一。
“没有。”
她说:“三次回溯,每一次都是在老师刚成为教师的那年夏天相遇。”
可是,五条悟却说:“我曾经做过一个梦,梦见过和你在雪中初遇。”
“后来呢?”她好奇地眨眼,觉得有趣地追问,“梦里有发生什么令老师印象深刻的事吗?”
那是个根本无法笑出来的梦。但她一无所知地笑着。
“后来我弄丢了你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十分郑重,“然后就一直找,一直找……”
***
眼前闪回的错愕画面总是模糊不清,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,每次浮现便即刻消散在记忆的迷雾中。
如果不是六眼出了错,那就只能是他的大脑出了问题。但他一直无法解决,烦躁不已,最终只能将一切归咎于错觉,归咎于那个挥之不去的诡异梦境。
失去她的预感日渐强烈,特别是在得知她引以为傲的术式,不过是家族精心编织的诅咒谎言之后。
五条悟从不认为自己会轻易相信他人。若是往常,面对谷川家族外戚的一面之词——关于月见身上那个所谓“永恒循环”的术式真相。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,他绝不会妄下定论。
经验丰富的咒术师确实可以依靠直觉行事,正如他常常做的那样。那些看似随心所欲的判断,实则源于他近乎傲慢的自信。唯独在月见身上,他希望他的直觉可以一错再错。
原本只是以为不要过多干涉他人命运,她的术式就不会出问题。但如果是一触即发的诅咒,一旦启动就无法挽回。如果早知道是这样,他无论如何也会想替月见干掉那个害她背负诅咒的人。
哪怕出出气也好,弄成只剩一口气再塞给硝子救治也不是不行。
但是他太过自信,自信到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月见一次次发动回溯所要救的人,是身为最强咒术师的自己。
当真相剖白的瞬间,他才真真实实地明白了她的感情:
不是轻浮的崇拜,而是跨越三个轮回的执念;
不是一时冲动,而是赌上性命的深情。
震惊的同时,无比巨大的愧疚也同时涌现。他想起长椅上醒来时她红肿的双眼,是否每个深夜她都会这样无声哭泣,又在天明时分强撑笑容……
这样的痛苦,岂是他一句轻飘飘的“抱歉”所能弥补。
他无法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爱慕,享用她不惜背负诅咒的术式也要带给他的便利。
就像初遇时他对她说过的:“回溯术式用得好可以救很多人,很酷啊!”他几乎可以确定,最初的那个五条悟一定也说过同样的话。
教导她掌控能力,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己所用。
是这样吧?
那个彻头彻尾的混蛋——
【2018年10月,深夜酒馆】
酒液摇晃间,硝子忽然开口:
“你是不是爱上她了?”
她问得随意,本不指望这个向来散漫的男人会认真回答。可话音落下的瞬间,空气却微妙地凝滞了一瞬。
五条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。他似乎在思考,或者只是任由思绪浮沉。那双苍蓝色的眼瞳依旧清透如冰,可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悄然翻涌,很快又归于沉寂。
他最终直起身,高挑的影子斜斜投在木质吧台上。
“就这么想逃避这个问题?”硝子挑眉。
“这个答案对你毫无意义。”五条悟转身准备离开时,回头对她说,“无论如何,也该让月见第一个知道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