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铮点头:“说来这也是一件怪事,不仅我想不通,估计父皇对此也是始料未及。那借子之法用过以后,竟然真的让东方怡有了身孕,而宋玉阮不过体弱了一些,三年后还生下了东方问渊,又过了七年才渐渐因病去世。可如此一来,父皇反倒不敢再下手动作了,而且东方家也不是吃素的,东方恒似乎察觉了此事,才会与父皇生了间隙,为保家族渐渐远离了朝堂。不过父皇到底忌惮东方家与宋家姻亲关系,所以宋玉阮一死,他趁着宋家与东方家闹得几乎要决裂,便动用了魔教力量,把扬州宋氏除了个干净。”
纪煌音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错综复杂,几方势力交杂,各种顾虑与暗算充斥其间,难怪东方问渊怎么也查不出害他母亲的真正凶手是谁。哪怕此时纪煌音已闻得真相,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笔帐该算在谁的头上。
元铮似乎与她有同样的想法,笑叹道:“观明也是个可怜人,这些年一直在找自己母亲的真正死因。若我是他,哪怕查到了也会难以分辨真凶是谁。是他那给自家人下药的姑姑,还是我那权势至上的父皇他的姑父,又或者是他那明知真相却为了家族隐忍不发、看着自己妻子早逝的父亲东方恒?”
纪煌音冷冷地笑了一声:“不是还有你那位出谋划策的母亲吗?”
元铮却摇头道:“我母亲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,她对父皇一往情深,却被他当成一把利刃,空许承诺,将她人尽其用后就弃之一旁。她死后,父皇连她的祭日也不记得。而我这个由她所生的小儿子也不受重视,只能装出恭敬孝顺、兄友弟恭的样子讨父皇欢心、讨皇兄欢心,才能得些御赐天恩,不然在那深宫里,我早就无声无息地死了,哪有今天的陵王殿下?”
元铮古怪地笑了一声,收紧了瞳孔看向纪煌音:“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?”
纪煌音将他眼中的怨恨瞧得分明,却什么都没有说,只淡淡地看向那副《德昭公主秋宴图》。
元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起身走到那副《德昭公主秋宴图》前:“你方才问我是不是也被权势富贵迷了眼,其实不是的。我只是想要登上那个位置,把他踩在脚下,看他后悔的表情!我要让他知道,我和母亲都不是他手中翻弄权势的工具!”
元铮情绪激动,闭着眼睛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。
纪煌音看着他渐渐平息的背影,无声地嗤笑了一声,淡淡道:“我能理解殿下的苦衷,也觉得殿下要去这皇权争夺之中闯上一闯很有胆气,可这与我又有何关?即便玄音祖师曾为烈帝组建暗翼军,但时过境迁,我玄音阁早已不问朝堂,我这个阁主也没必要为了殿下的大事而违了阁中规矩吧?”
“你有必要。”元铮抬手虚抚上画卷,指尖在德昭公主的眉眼间划过,像是在欣赏绝美的珍宝,“因为我们都很相似。我见你第一面,就在你的眼中看到了和我同样的东西,也是德昭公主眼中有的东西。”
画卷上的女子美得惊心,眼中却有一种霜寒般的凛冽,像是闷在云层后的惊雷刹那之间劈了下来,闪电划破天际,绽出灼人的火光。
“德昭公主为什么会成为玄音?就是因为她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!”
元铮的话像一把利刃,剖开了纪煌音心中隔绝前世的薄膜,让那些幽暗黑沉的过往瞬间涌了出来。
纪煌音紧紧握着茶杯,几乎就要维持不住自己脸上淡然的表情。
元铮却还在看着那副画卷,笑容艳丽得妖冶:“你能想象吗?我在得知了羽朝那位最后的帝王竟是死于自己亲身女儿的手下时,心中有多么的钦佩高兴?我终于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人!她成功了,所以我也终究会成功,我与德昭追求的都是同一种东西!”
元铮终于回头,琥珀色的眼睛望着纪煌音:“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,但我看得出来,你与我一样,你的眼中压着太多的东西没有透露出来。这些东西若是不释放出来,就会化成一张折磨人的大网,把人捆缚在网上,折磨一生不得逃脱,所以你很需要有一个出口,去挣脱这张网。而我,可以带你找到那个出口。”
他一步步走近纪煌音,在她身前蹲下,微微仰头凝视着她的双眸,声音低沉醇厚,像是深渊里魅人心魄的鬼魂在低语。
“打下来吧,把眼里的惊雷打下来吧,和我一样,和德昭公主一样,把这道惊雷打下来吧!”